甲骨文书法当遵“法”前行
中国殷商文化学会会长 王宇信研究员
诗人、教授陆健几年前在世界文化遗产安阳殷墟参观时,有这样一段经历:“在甲骨文回廊前,我突然感觉到那古朴浑穆的笔画,散发出一股股磁性的力量,我觉得很多文字——不是全部,和我的心跳及其他一些身体部位,有某种呼应,或者可以叫对应。一种介于体温升高和饮酒微醺之间的状态出现。”就是这样,他被甲骨文“击中”,在短短的时间里三下安阳,以文会友,围绕甲骨文书艺、甲骨文资料的收集进行切磋、交流、讨教、观摩。他在中国传媒大学授课之余,平均每天以三个多小时的时间,全身心地投入到甲骨文书法的训练、追求、创新与思考中。
他将深厚的书法功底融于甲骨文书法的笔端,挥毫泼墨,近年陆续在国内20多家报刊上发表甲骨文书法新作,并于不久前出版《陆健书法作品集》。他的甲骨文书法创作,向书家为自己设定的追求目标,即“学者的儒雅、诗人的聪慧与书家的挥毫技巧融为一体,笔法为主,刀法辅之,令作品古朴、纯厚、苍劲、遒健、腴润之气和现代气息兼而有之”,又前进了一大步。
陆健的甲骨文书法,不仅努力追求“今之貌相含古人基因”,而且还注入了诗人的独特风神。外在的古朴中充溢着活力,且深层的内容方面“与时俱进”,即与中国书法作品多为劝善、劝学、励志、祈福,或溢美之词有所不同,加进了诙谐、幽默的内容。如《陆健书法作品集之三·亦庄亦谐集》第一幅“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”,释文后继续写“吾诚不知斯人为何人”;又如第二幅“天下谁人不识君”,释文后继续写“识君美名耶,恶名耶”等等,共有21幅之多。肃穆中情趣在搅动,有限中无限在展开……这种别具一格的探索是成功的,不仅使甲骨文书法的意境有所拓展,也使甲骨文书法表现的内容进一步得到了加强,达到了诗的隽永意境。
陆健在学习中创作,在创作中思考,在思考中创新。他敏锐地认识到“目前甲骨文书法创作的最大问题是从整体而言处于‘无法’状态”。其实,就我个人看来,甲骨文创作不是“无法”可依,而是书家有“法”不依。甲骨文书法创作还是有“法”可依的,顾名思义,它是以甲骨文字为表现对象的,因而正确写出甲骨文字,就应是甲骨文书法的基本大法。
书家之所以置公认的甲骨文字于不顾,即有“法”不依,其原因一是有的书家不了解甲骨文字考释是在不断前进和发展的。由于出土材料的增多和研究的深入,文字学家以前释错了的字后来改正了,因而我们应以最新的研究成果为起点。但有的书家,为了符合自己创作作品的用字需要,不了解文字学研究的最新成果,硬把早年释错的字挑来凑数。其二,不少甲骨书家认为从前人的甲骨书法作品中集来“甲骨字”进行自己的创作,就是所谓的“甲骨书法”了。因而他们不是努力去掌握公认的甲骨文字,而是从甲骨书法家的书法作品中“拿来”新的所谓“甲骨”字。诚如陆健在《那久远的存在,它在等我》一文中指出的:“以致书展中有人组得新词,便会招致诸多甲骨文书家竞相‘拿来’”,争相用于自己的创作中。至于“新词”是不是正确的甲骨文字,倒是鲜有人考虑,反正是有“出处”的证据了。应该说,前辈书家罗振玉、郭沫若、董作宾、唐兰、商承祚等学者,为我们留下了不少篆意浓厚、用字较准确的甲骨书法作品,值得我们认真描摹、体会和研究。但也不容否认,不少书家的作品,虽然在创作实践中取得成就并为书界所公认,但他们使用的甲骨文字并不规范,有不少自攒的“甲骨”字或错字。谓予不信,可将其作品的用字与科学性、权威性的《甲骨文编》或《甲骨文字诂林》相对校;亦可把书法界奉为圭皋的几部《甲骨书法字典》与上述二书相对照,就可发现书法“字典”所收的不少“甲骨”字,并不是真正意义的甲骨文字,而是从书法作品中集出来的所谓“甲骨”字。因此,书家“拿来”的“甲骨”字以讹传讹,又怎么会不出现用字的“无法”状态呢?因此我们说,书家第一要务是认真掌握已取得共识的一千多甲骨字并用于创作,使甲骨书法当前的“无法”状态得以改变。
艺无止境。这就是在你掌握公认的千把字甲骨文后,还需要知道甲骨文字(已识和不识的)在商晚期的273年当中,还有书体风格的早晚不同,这就是甲骨学家将之分为五个不同时期的变化发展,而不是字体一成不变。此外,这些文字刻(或写)在卜龟和卜骨上,还有行款、布局、章法的千变万化,即完整的卜甲、卜骨有完整的艺术美,而残龟、断骨上的文字,又呈现出破损、沧桑感。因此,一个成功的甲骨书法家,要花时间掌握甲骨学的一定基本知识,并要沉下心来临摹甲骨拓本,即甲骨法帖。在临摹中体会甲骨文的章法、布局,加深对甲骨文字的体会和记忆。只有踏踏实实临摹甲骨拓本,然后走出甲骨拓本,再结合自己篆、隶、行、楷的书法功底,才能形成自己的甲骨书风。因此,掌握一些甲骨学的基本知识也是十分必要的。
总之,甲骨书法家应回归甲骨,切忌急于求成和浮躁情绪,认认真真地掌握一批取得共识的甲骨文字,并积累些基本的甲骨学知识,在下笨功夫临摹甲骨拓本的基础上,再走出甲骨,从而在甲骨书法的艺术创作中,取得新的成功。(中国作家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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